紅酸湯滑炒鱸魚面
本報記者 李婷
時至小寒,真冬天始也。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酸湯面,微酸、微辣、微甜,開胃爽口,滋味十足,放下碗來,額頭薄薄地沁出點兒汗,足以對付一晌的冬寒。數(shù)年前,十全街上的同得興以創(chuàng)新守正為主旨,在蘇式湯面的千軍萬馬之中首推“蘇式紅酸湯面”,有心無意間開啟了一個關(guān)于辣與酸的時空密碼。
說到蘇州人的飲食口味,主要是濃油赤醬、偏糖愛甜,辣味,被基本排除在蘇州的傳統(tǒng)菜單之外。然而,辣椒卻曾與蘇州城、蘇州人碰撞出一段有趣神奇的故事。7500年前,美洲大陸開始人工種植辣椒,哥倫布登上美洲發(fā)現(xiàn)辣椒之后,辣椒開始了環(huán)球旅行。直到明朝萬歷十九年(1591),杭州人高濂在他的《遵生八箋》卷十六“燕閑清賞箋·四時花紀(jì)”中,寫下了這么一句話:“番椒,叢生白花,子儼禿筆頭,味辣色紅,甚可觀,子種。”——據(jù)考證,這是辣椒目前可知的第一次出現(xiàn)在中國的史料記載中。番,是唐宋至元明對經(jīng)由海路運輸來到中國的外國物種所加的一個指示性前綴;番椒是從有大批華商聚居的東南亞傳至中國大陸的,其中一個登陸點就是浙江沿海。高濂提到的叢生白花、子似毛筆頭、色紅,都是視覺,可見番椒首先是靠“顏值”進(jìn)入貿(mào)易名單,漂洋過海來到中國,那么誰為這個“顏值”付費呢?《中國食辣史》給出的答案是:蘇州古典園林的造園者。造園以疊山、理水、蒔花為硬件,實力雄厚者,無不以追求新奇之物為目標(biāo),“甚可觀”的番椒也許就是因為奇貨可居進(jìn)入了蘇州古典園林,進(jìn)入了高濂的“花紀(jì)”。至于味辣,則是對一個新見物種的進(jìn)一步探索嘗試,而且辣也許不是售賣者或高濂本人的主觀愛好,于是這個味覺上的特點被完美忽視,原本是一種食物的番椒上了一個臺階,作為一種稀有花草走進(jìn)蘇州古典園林,成了景觀。
制作紅酸湯的原材料
制作紅酸湯
辣椒與蘇州的緣分,還沒有結(jié)束。時間來到康熙六十一年(1722),長洲(蘇州)人蔣深因政績卓著,就地提拔署思州知府。古語云:先有思州,再有貴州。蔣深上任不久,編纂了首部《思州府志》,其中有一條記載:“海椒,俗名辣火,土苗用以代鹽。”——據(jù)考證,這是目前可知的最早記錄中國人食用“海椒”的一條史料,考慮到史料記載比實踐行為略晚的事實,也許遲至明末清初,番椒海椒,就已重返食物的隊伍,終于以辣行走江湖,走上了中國人的餐桌。海椒,明確其物自海上來,不僅思州人喚為“海椒”,四川人也稱其為“海椒”;“俗名辣火”,就更有意思了,直至今日蘇州方言中的辣椒就叫“辣火”,比蔣深《思州府志》再晚了二三十年的《紅樓夢》中有一句王熙鳳的評價“南省俗謂作‘辣子’”,南省隱指南京金陵,相隔百里的蘇州和南京對辣椒有不同的稱呼,相隔萬里的蘇州和思州卻用了同一個名字“辣火”,這種交流確實神奇。感謝為“辣火”留下珍貴記錄的一代廉吏蔣深。
雖然先賞再嘗領(lǐng)潮流之先,蘇州人對“辣火”仍然是多少有點愛不起來,對“辣火”的使用和辣味的呈現(xiàn),乏善可陳。貴州不產(chǎn)鹽,當(dāng)?shù)孛癖娤肓撕芏噢k法來滿足口味,比如以辣代鹽,以酸代鹽。以酸代鹽的典型產(chǎn)物正是酸湯,同得興就以貴州紅酸湯為底料,精細(xì)加工,以西紅柿、蔥姜蒜香菜洋蔥、秘制高湯為主料,下油鍋小火慢熬數(shù)十分鐘,西紅柿充分融于油湯后,濾凈出鍋,成為紅艷艷、油滋滋、香噴噴的蘇式紅酸湯,似有略無的那一絲辣味,恰到好處地與蘇式面湯融為一體,稱得上是成功的創(chuàng)新。
與紅酸湯最為相宜的澆頭,同得興大廚推薦了滑炒鱸魚片,選用一斤半左右的新鮮鱸魚,只取少刺的中段魚身取片,唯四兩而已。魚片用鹽、糖、蛋清、姜汁、生粉拌勻上漿后,靜置一個半小時,使其入味。下鍋滑炒時,油多火旺,魚片快速斷生,保證了嫩、滑、糯,鋪于剛剛起鍋的紅酸湯面上,紅白相映,看著就饞。魚肉味腥,但是經(jīng)酸湯洗禮,腥氣全無,香嫩無比,是大山與河湖之味的良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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